星期三, 3月 04, 2009

[原文刊載於 MUZIK 謬斯客古典樂刊 三月號]未知境地的女神-瑪雅.貝瑟

未知境地的女神-瑪雅.貝瑟

by Monbaza (張耘之)

"那不是大提琴" 我說...
"會是什麼呢?"
"那是瑪雅.貝瑟的一部分"我說...
"一部分?你是說..身體的一部分?"
"應該是說,大提琴已經沒了身軀,變成她的整體意志"我說...

因為一直聽到不是大提琴平常慣有音高的聲音,
著實費了一番心力才讓視覺對上聽覺,這樣的起頭,帶著一點詼諧的自嘲,不過說真的,即使在完全沒有投影內容出現的段落裡,她的表演都帶著征服的內力與無懈可擊的技法。
在Fratres曲子裡,幾聲精準的以弓擊弦,讓我的心也被擊打了幾下,原本對多媒體的既定印象,完全失去了準則,她的表演遠遠超過任何投影的錄像內容所能表現的維度,伴奏適切地讓音符以絲綢流動般的波動,托住了瑪雅.貝瑟的主旋律,那側面的光,將她的同樣波動的髮絲映射在時而昂首、時而低廻的臉龐,我不知道哪裡來的想法,很不希望這首歌結束,情願就像是她左手撥弄的一個音符,即使就這樣因手指彈奏樂句的生滅而流洩隱沒於於她身旁的地板,也毫不足惜,至少我曾經是她意志的一部分。

因為只是弦樂吧,多重變化的投影,是抽象的表現,並沒有要刻意引導觀眾去到一個明確的位置,反倒是在樂音、演奏者肢體、彷彿來自戶外的天光、與視覺內容之外,出現了第五個文本,我很開心的悠遊於這樣不確定的感覺,的確是有個驅策力在切分音急促的割裂當中,於空間裡四散開來,但他只是很有朝氣的給我力量,告訴我世事無常,告訴我線條的幾何關係(髮絲、琴弦、馬尾弓、與她背後劇烈變動的宇宙),幾次休止符都觸動了一次短暫的黑,讓思緒有了呼吸,這短暫的停留,可以作為繼續向前,或是轉身跳入另一條岔路的引子,我試圖關閉視覺,切斷演奏者與投影的關係,然而事情已經發生,我猜想,即使桀驁地毅然閉上眼睛,也應該會在腦海中有一幅幅相似的的圖畫吧。


紅色歌,我這樣稱呼著Mariel,紅色光與樹葉搖曳白光,記憶著曾經發生在花園的韻事,低音與高把位的對話,倒像是在爭論著尼采削尖的鵝毛筆,歌頌的到底是那雪崩一般的慾望,或是二分文火熬煮的緩奏tempo之神,那的確不是大提琴,而是樂師意志的化身,我很興奮於大提琴不再是演奏廳裡右邊後面的個固定的低音聲部,在高把位發出像是Viola的音色時,不知道為了什麼,光影彷彿更自在於姿態的轉換,想必是因為正巧補足了高頻的腳色唄。

La Voce,四分三十三秒般的空揮運弓,提琴師的口白是另一個文明的巨獸,在可以容下太陽的洞穴中,輕聲細語,說的不是那宇宙的奧秘,而是禪意般的彈唱,獸的腸肚演奏出琴音一般的低沉字句,在它背鰭的鱗片表面,微形蠑螈成群地吸食著獸的體溫所蒸融的水汽,永晝的天地裡,莫道多即是少,空裡自有其不竭,到底演奏多少才算夠呢?如果不說就是說了全部,那麼不彈,算不算彈了呢?當我們說,演奏大提琴是藝術,那藝術家選擇唱出聲音或不演奏出聲音,那還是大提琴演奏嗎?那當然不是!因為演奏已經無法精確描述瑪雅的表演,我無法確知Louis
Andrissen當時創作的思維,是不是就像是畫面上深邃的空間那般,假如考慮到演奏者的心境與氣溫溼度,當然還有刻意營造的音場,這種幾乎是寂靜的大膽作品,根本就是只發生一次的藝術驟雨,像是在夏日下,讓人驚艷於樂手與樂曲如水與氣溫一般的超完美結合,又如同在冬夜裡,優游於文字的老船長陶醉於紅酒與Pont l'Eveque Cheese的嗅覺與味覺。


World to Come,雲和高速仰望的樹間天空住在一起,而湍流與漣漪的線條交織,正面投射在光能夠到達的所有平面,樂師與琴身被留下持續變化的水漬,莫不是人太小而天太大吧,那紋身彷彿永不停歇,任由弓弦刻劃著,若文明將有遽變,成為未來考古學課本當中的前代圖記,而如果僥倖目擊了未來世界的登基大典,那麼剛才的瞬間去了哪裡?

演唱的段落,女聲與水紋時而關聯,時而各自獨立,這樣的語言符號,是多重節奏的特性,也許大提琴是個孤獨的巨人,而那流水與人聲,在反覆的線條上,交織出時而具象、時而潛藏的平行宇宙,若不是視覺的存在,這首歌曲不會那麼具有交響般的幻境。

"放兩片椰子樹葉吧?"促狹的大雄這樣自忖著,小叮噹在口袋裡探了探,咕嘟掉出了一個把大家都吃掉的未來。